（二）
自从那天见到神秘的黑风衣男子，威尔就得了失眠的毛病，每天夜里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还有那柄大得让人惊骇的镰刀。大三正是忙的时候，晚上没法睡，白天有功课，如此折腾了没几天，威尔就明显瘦了大一圈。
韦德注意到了威尔的不对，很关切地问过几次，都被他用“没事，身体不舒服”搪塞了过去。韦德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身体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啊，要吃药啊，要多休息啊……”他左耳朵听进去，右耳朵随即就冒出来，一句也没往心里去。
其实也不是威尔内向，心事不愿对人倾诉，实在是这种事……不知道怎么说。说自己某天打完球以后在操场边上看见了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看见他以后就念念不忘的睡不着了？这种话说出去，没人信不说，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所以威尔烦恼，很烦恼，非常烦恼。没事就坐在床边托着下巴思考对策，看起来就像天天牙疼似的。
又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寝室里其他人都睡了，威尔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托着下巴扮牙疼。
说是失眠，其实还是困，只是睡不着。他一手托着下巴，身子微微前倾着，半闭了眼睛，头一点一点地打磕睡。黑衣男子的身影在眼前忽隐忽现，是一只在他梦境里倏忽来去的黑色大鸟。大鸟的翅膀忽地扫过面颊，在他脸上拂过了一阵凉风，他在迷迷糊糊中猛然一抬头，冷不丁地和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孔打了个照面。
威尔此时正是半梦半醒之间，半闭着眼睛瞥了眼前的面孔一眼，他心里有点糊涂，觉得这张脸面熟，但硬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无意识地在下巴上掻了两下，他含混不清地发问：“你……你是谁呀？”
问完这句，他却是立刻醒过来了。
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威尔被吓着了似的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前方，他哆哆嗦嗦地抬手一指：“你……你，是你！”
身穿黑色大风衣的男子淡淡地微笑着，以一个完美无瑕的优雅姿态向着威尔伸出了右手：“没错，是我。威尔，你记性不错嘛。”
半个小时以后，威尔坐在床边上，双手托着下巴发呆，看他那龇牙咧嘴的表情，仿佛一撒手下巴就要掉了似的。男子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姿态潇洒地在威尔对面的半空中飞来飞去，不时一个猛子扎向地面，又在马上要撞地时一个漂亮的旋身，再次冲上半空。他的大镰刀飘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忽上忽下地玩空中飞人的杂耍。
威尔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这上下翻飞的姿态跟催眠师拿个铃铛在人眼前晃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要是再容他这么飞下去，自己早晚非让他催眠了不可。伸手向着半空中挥了挥，他轻声招呼：“喂，查尔斯，下来吧，别飞了。”
听了威尔的呼唤，查尔斯向着旁边一扬手，一把将镰刀抄在了手里，然后在半空中纵身一跃——威尔也没看清他是怎么落下来的，反正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落到了地上，随手将镰刀往身后一背，他双臂环抱在胸前，对威尔意态悠然地一笑：“别紧张，他们听不见。”
威尔向着四周望了一圈，他的室友一个个睡得鼾声如雷，别说说话了，估计这时候就算地震都不能把他们震起来。不用说，这是查尔斯的功劳。他仰头望向了查尔斯：“你真神奇。”黑衣男子并不谦虚，只是再次微微地一笑：“我是死神嘛。”
威尔挠着脑袋，整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那么几分诡异，他不想信。然而那个会飞会法术，来去飘忽，手里握着标志性的大镰刀的死神就站在他面前，又不由得他不信。
按查尔斯的说法，自己不知什么原因，居然机缘巧合，有了看到死神的能力，然后又机缘巧合，在某天下午，看到了查尔斯这位来到现世执行任务的死神，然后再一次机缘巧合，与夜里无事，四处闲逛的死神大人产生了心灵感应，于是引得死神大人现身来给自己见一面，满足自己多日来的炽烈愿望。
——这尼玛得是多巧合啊！
与其信这家伙是死神，威尔宁愿信这是个妖怪。山精鬼魅的故事，他从小到大还是听过不少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
毫无疑问，查尔斯是很厉害的，而当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对手究竟是个什么这种小问题基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威尔的心里倏地站起来一个小人，对着面前笑意温和，风度优雅的男人呼啦啦地挥舞了一面随风飘扬的白色旗帜。
经过一番考察后，查尔斯决定在威尔的宿舍里过夜。坐在威尔对面上铺的床栏杆上，他悠闲地晃动了两条长腿：“你这里还挺干净的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今晚就在这儿呆着吧。”
威尔仰头望着他，感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查尔斯的腿显得是特别的细长，而上身则是十分娇小，不知怎么，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条拥有了双腿的美人鱼。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开口说道：“查尔斯，你挺漂亮的啊。”
查尔斯听了这话，就很高兴地一笑：“哈，你也这么认为吗？告诉你，我可是死神中公认的美男子。”
威尔也笑了：“你这个死神怎么一点不懂得谦虚呢。”查尔斯“嘿”了一声，在半空中向着威尔虚踢了一脚：“你懂什么，我这叫诚实。”
查尔斯不走，威尔也睡不着，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威尔对查尔斯做为死神的生活很是好奇，因此问了许多诸如“你们平时的工作主要是什么啊？”“工作忙吗？”“有奖金发吗？”之类的无聊问题。而查尔斯则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我们死神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带死者的魂魄去地狱界。有时候忙，有时候很闲。奖金是没有的了，但是不忙的时候我们可以享受很长的假期，也不错吧，至少我是很喜欢的。放假的时候我喜欢去夏威夷度假——哦，你说阳光吗？不不不，鬼魂才讨厌阳光，我可是很喜欢日光浴的。
虽然话题相当平淡，但是说的人和听的人还是都很兴致勃勃。查尔斯是因为做死神的岁月太寂寞了，死神们大多独往独来，很少有人会和他聊这种无聊的话题。威尔则是发觉和查尔斯聊天很愉快，因为他有一把温柔沉静，富有磁性的好声音，同时性格活泼，爱说爱笑，和自己很是意气相投。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查尔斯向窗外望了望，然后向下俯低了身子，冷不防伸出一只手去，他在威尔的头上“啪”地拍了一下：“喂，威尔，我要走了。我讨厌你们起床时掀起的灰尘。”
威尔一夜没睡，然而因为聊得兴奋，此时依然是神采奕奕，抬手在刚被查尔斯拍过的地方抓了两把，他有点恋恋不舍：“死神，你今天晚上还来吗？”
“看情况，有任务就来不了，没任务的话，你也应该休息一下吧，你不用睡觉的吗？”
“任务？”威尔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他想起来查尔斯刚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但是当时他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的，把这茬直接带过去了。眨巴眨巴眼睛，他对着查尔斯露出了好奇宝宝的表情：“什么任务？”
查尔斯摇摇头：“不知道，还没下来，反正是你们学校的人。”
威尔一愣：“我们学校的人？什么意思？”
上铺的人忽然翻了个身，顺带着低低的“哼”了两声，查尔斯的眉毛顿时拧成了个疙瘩，“不说了不说了。”他急急忙忙地从床栏杆上跳下来，对着威尔一挥手：“我真得走了。天要亮了，法术也要失效了，我可不想被你们凡人早上呼出来的浊气呛死。”
这话说得威尔很不乐意，一拧身子跳到地上，他不偏不倚地对准了查尔斯那张苍白的面孔，“呼”地喷出了一大口气：“凡人怎么了，瞧不起凡人吗？——就要呛死你！”
查尔斯嫌凡人，但不嫌威尔，因为威尔能看见他，和一般的凡人不一样。很不屑地向着威尔翻了个白眼：“幼稚。”然后他迈开两条长腿往阳台上走，那里地方宽敞，方便他变身走人。
“哎，等等啊！”威尔忙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你还没跟我说清楚，你那任务是怎么回事呢。”
查尔斯并不回头，一边自顾自地往前走，一边絮絮地告诉威尔：“任务啊，就是那么回事啊，你们学校要死人，而且不止一个，我感觉和你是没关系了，但是你还是小心点，扯上干系也不好嘛。”
一番话说完，他也走到了阳台上，在熹微的晨光中，他的身体很快化成了一团黑雾，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威尔呆呆地站在阳台上，望着查尔斯消失的位置，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死人？”他茫然地喃喃自语：“真的假的？不会吧？没道理啊……” |
发表于 2013-4-26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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